菩提蓋亞做大禮拜的苦與樂

李旻旻

　　第一次來到菩提蓋亞站在佛陀悟道的樹影下，看著佈滿佛寺四周空地上做著大禮拜的人群，遇上了第一個同我談話的僧人，他問我一個人來嗎？他問我是不是佛教徒？他問我來朝聖的嗎？他問我要不要加入其他人一起做大禮拜？

　　於是僧人安排我到一個空位上，他說我可以使用這個空位直到他回來，教了我行大禮拜的手勢語姿勢後，擺手再見。我是顯宗佛教徒，從沒有行過大禮拜，我該這樣拜嗎？會不會有人看到我生澀笨拙的姿勢而取笑我？我站在木板猶豫一會前後左右張望，周圍的人滿臉虔誠專注，沒有空閒瞥我，我的左側緊鄰佛像，長處於千年不起的甚深禪定中，右側不到一公尺有位年輕人，在12月的冬季裡拜的汗流浹背。停止張望，我開始了生平第一拜，拜完有些笨拙地起身；第二拜，調整與木板的距離；第三拜，我的頭該磕在板子上嗎？偷瞧右側的年輕人，是的，該磕上去。第四拜，手肘似乎無法如法地初到木板！第五拜，順多了；第六拜，身體開始發熱了；第七拜，起身將外套脫了；第八拜、第九拜……直到三十幾拜，喘著氣困難的直起腰休息。那位僧人說大禮拜很容易，真做起來不容易啊！

　　右側的年輕人也停下來休息，與我攀談起來。年輕人是拉達克人，已還俗二三年了，每年冬天來菩提蓋亞渡冬也磕大頭，一個月磕完十萬次，也就是說一天最少三千下有餘，我聽了瞪著眼問他，為何有這樣的願行，他說這是一種讓他體會“苦”道理的方式。這樣的說法讓我無法理解，對我而言，這大禮拜是個挺好的全身拉肌運動，為何會“苦”？他說身體因為勞累而疼痛，所以是苦。我說如果苦，何不停下來呢？他說因為自己的願，所以不能停。我說既然苦，何不別下這個願？他說因為身體勞累及自己的願，因此自己及眾生的身心得到淨化，所以“樂”。

　　初聞這些話，我萬分不能理解，為何一個簡單的十萬次大禮拜，就可以讓他體會“苦”與“樂”的意境，而且年年持續未有間斷。大禮拜如何淨化一個人及眾生的業障？這份不解，知道我尋到我那珍貴的喇嘛上師，並得到四不共加行之一發菩提心及皈依大禮拜的教授並親身體會後，終於明白個徹底。

　　行大禮拜是因為明白了諸法無常、輪回是苦、為求解脫渡眾、願行菩提佛理，身口意皈依佛法僧，以五體投地方式表達皈依誠意與信願。行大禮拜之前、後與結束，必須念誦許多祈禱文，大意是弟子已皈依佛法僧成為佛子，時時注意言行不再犯惡行染惡習起噁心，並祈願眾生盡除苦及苦因，盡得樂及樂因，已得法者不退菩提，未得法者種下善因緣，最後功德回向，行大禮拜時必須配合口訣。噶舉巴的大禮拜包括補錯的次數，總共必須完成111111下，學生可以用一輩子、十年、十個月來完成，也可以像拉達克青年一樣用一個月完成。在殊勝的菩達供奉阿彌陀佛舍利的佛塔下，我用了81天的時間完成此生第一次的十一萬次皈依大禮拜。

　　如果我用十個月來完成這十一萬下，恐怕體會是爾爾。因為是密集地完成，從身體開始疼痛，體力超支難以下床，胃腸無力消化食物造成每吃必吐，每日清早起床先按摩僵痛無法彎曲的關節數分鐘，在大禮拜木板上每做一下就痛一次，身心是一種猶如被現實生活壓著無法自在的苦，但又不能停止一日，一旦停止，必須從零起算，何時才能達到十一萬次的目的？當我想著不願繼續受苦時，的確輕易地產生放棄念頭，但當我默思上師慈悲開示教授，觀想遍虛空如母眾生將跟著我一起做，因信願諸佛菩薩得到佛法加被與淨化時，苦開示轉成了樂，隨著次數累計，願行接近完成，眾生亦得到加持，這份的喜樂愈來愈強，蓋過了身心所受的苦，最後過程只有法喜，那些的苦則成為了一種最棒的留在心中。走過這段，我徹底明白為何一個簡單的大禮拜，能讓人體會“苦”與“樂”。

　　因為體會“苦”發下“慈悲的願”，因為行願產生明覺而蛻生“智慧”，由此智慧而明白“樂”的真諦。

　　2008年重游菩提蓋亞，某日于園區菩提樹下靜坐，忽見數人擁隨一僧侶而來，停佇樹下先拜佛塔，複見一根器之人由僧侶主刀，于母親妻女見證，佛陀悟道之處行起剃度之儀，落髮為僧，當下使我心生震撼及尊敬。反觀自己現下處境，深著於世間情器愛欲難拔，又該精進之時猶貪歡晌，雖有幸聞得菩提正法，卻癡愚依舊，真是萬萬比不上今日這位毅斷塵勞的出家僧。

　　儀式結束我落下淚來，歡喜新僧的覺醒，哀愓自己的迷淪。